DAI

*校园pa

*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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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的公交站台，中原中也双脚紧挨，黑色的运动裤下的膝盖微微发抖，他耸着肩膀，立起的羽绒服领子遮住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子，同时尽力将脖子也缩到最深处，企图将冻麻了的耳朵埋到领子里，这些动作没有减轻他的寒冷，呼出的热气濡湿了衣料，碰着嘴唇更是让他觉得不舒服，中也只好将鼻子重新露了出来，寒风刮过，他发出‘嘶’一声的同时将指尖蜷进了袖子里。

　　末班车像眼球会发光的鱼慢吞吞游过来，中原中也像见到救世主，受灾受难的表情润上暖色，在车门打开的那瞬间他闪身跃了上去。

　　公交车上乘客不多，中原中也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温暖的车内空间里，他终于能松懈因寒冷而紧绷的神经，缓一口气后，他看向窗外，玻璃上起了细密而工整的水雾。鬼使神差，中也抬起一根手指，在冰冷的车窗上慢慢写出一个名字，写这个名字本是每个冬天做惯了的事情此刻却让他蓦然睁大眼睛——

　　‘蠢死了’

　　中也这么想着，手掌一抚抹去所有的字迹。

　　擦去水雾的那一小块玻璃映出他避开‘蠢事’的侧脸，中原中也没能看到自己略显落寞的模样，他盯着自己手指上残留的水渍，想起上一次这么干的时候，这个名字的主人还是自己的男朋友。

　　中原中也有个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叫太宰治。

　　说起来颇为凑巧，十五岁那年，太宰治搬到他家对面，进入他的学校就读，两人还凑巧做了同班同学，这样的‘凑巧’还奇迹般持续到高中结束。卒业典礼上两个人都说了“终于可以不用再见到你了”，这种摆脱掉大麻烦的轻松话，结果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大学的新生典礼上再次相遇了。

　　于是，吵吵闹闹的日子从一座城市辗转到另一座城市。

　　他和太宰治从起床开始就可以因为对方选了和自己口味不同的牙膏而开始你来我往的互相讽刺，接着可以是着装，可以是早餐，甚至可以是中原中也在路上踢了一颗小石头，或者太宰治多看了一眼路过的漂亮女生。

　　日子过得好不热闹，他们天天斗嘴又意外和谐的相处方式让旁观者都觉得有趣，两人共同的好友经常说，“你们俩一吵架我就想搬个板凳坐对面看。”

　　车子突然刹住了，上来一对小情侣。两个人牵着手，另一只手各自端着奶茶，这基本能算是刚刚约完会的标配了，他们笑嘻嘻地在中也前面不远的位置坐下，女孩子高高绑起的马尾上夹着一个红色蝴蝶结，公交车摇晃着继续向前，那只蝴蝶在颠簸中似乎就要飞起来。

　　中原中也小时候也对可爱的女孩子心动过，但年少懵懂，那时他没有想过更远的下一步，加上自身性格比较大咧咧，他对早恋之类的事并没有所谓，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同样配置的男人身上。

　　太宰治是他真正意义上，有名有份的初恋。

　　进入大学后那些曾经豪言脱离升学苦海就要一天换一个恋人的寒窗学子们，都将是否能快速与女孩子交往作为成功人生的第一个衡量标准。

　　中原中也迈出成功人生第一步的最大阻碍就是太宰治。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长着一张帅脸的中原中也有一个致命的硬伤，就是身高。自从他在高中体检量出一米六之后就见鬼似的再也没有长过，而他的死敌太宰治，从最初就比他高那么微不足道的几公分蹭蹭窜到一米八，加上那厮天生油嘴滑舌的作风，做事踏实，讲话踏实的中也在攻略女生方面根本不是太宰的对手，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每一次在中也和女孩子接触的时候，太宰治总会跟装了雷达似的出现，然后精准地抢走他的靶向目标。

　　中原中也对这种事嘴上会抱怨几句，偶尔也会发飙，但事实上他都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谈恋爱什么的真的太麻烦了，而且女孩子嘛，喜欢又高又帅的也不是什么错。

　　不过，世上也不是每个女生都喜欢太宰治那个款型，他就遇到过了一个对他十分钟情的女孩子。

　　回忆起来，也是中也主动接近对方的，太宰越是捣乱，中也越是要多找几个异性接触一下，这才叫死对头嘛。

　　那天，太宰治是像往常一样在他和小姑娘聊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出现，先展示出他与中也的身高差距，然后四十五度角歪头，视线越过中原中也看向女孩，还是那句万年不变的开场白，“中也，你身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啊。”

　　女孩听到夸奖，看看太宰的脸，害羞地低下头。

　　中也翻白眼的同时，太宰已经开始问女孩的名字甚至提出了‘一会儿有空吗，一起去喝杯咖啡吧’的建议。姑娘愣了愣，掩嘴笑了，眼里的羞怯遮都遮不住，“抱歉，我想和中也君一起吃晚饭呢。”

　　而后，女孩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心，红着脸望向有些愕然的中也，百褶裙在她手心里捏出热度，“那个，中也君，我买了两张电影票，吃完饭可以约你看电影吗？”

　　中原中也没有马上回答，他先转过头看向黑了一脸的太宰治，并且挑了一下眉毛，意思就是说‘我赢了’，宣誓主权后他才对女孩子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好啊。”

　　那晚的约会有序地进行着，吃饭看电影聊天散步，按照固定的程序，最终章是送姑娘到寝室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女孩羞答答低头抠着指甲，漂亮的长发温顺地从肩膀上披下来，中原中也心中有个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似乎就这么下去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客气，早点休息吧，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女孩子抬起头时眼睛都亮了，兴奋和喜悦在她眼底闪闪发光。中原中也的肩膀被女孩娟秀的手攀住，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女孩已经半垂着眼皮凑上来要吻他，可最终落在中也脸上的不是女孩子柔软的嘴唇，而是一个男人温热的手掌。

　　“好巧啊，中也，这么晚了居然能在这儿遇到你。”

　　被太宰治打断的姑娘一愣，无比窘迫地说了再见转身逃进宿舍，中也根本伸不出手去拦他，因为太宰治的另一条手臂正死死地圈着他，顺便圈住了他的一双手。

　　女孩跑没影后，中原中也终于从太宰怀里挣脱开，他指着太宰治的鼻子开口就骂，“你有病啊！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太宰治捏住自己的下巴，“让我想想该怎么回答中也呢，”，他略微思考了那么一秒，“我在这里是因为我送别人回来，刚好遇到中也，那遇到中也却不捉弄一下岂不是可惜。”

　　“可惜你个……”

　　中原中也刚想发怒又突然转念想到太宰治的出现也算是解救他于灾难之前，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被女孩子献吻的场面，说不定一退缩都不敢再进行下一次约会了，他丢下一句，‘懒得理你’就想扬长而去。

　　但太宰治没有轻易放过他，而是追着问，“中也，你喜不喜欢那个女生啊？”

　　“无论如何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为什么没有关系，你快回答我啊。”

　　太宰治少见地执着在一个中也看来根本不重要的问题上，他偏偏就是不想正面回应太宰，“你要是自己看上了就去追啊，我喜不喜欢根本阻止不了你吧。”

　　“可是你跟她说了，还会有下次约会的。”

　　中原中也恶寒，“你这混蛋居然偷听我们说话，你真的是凑巧出现在那里的吗？”

　　太宰治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胸前蓝色原石的波洛领结正好对着中原中也同样湛蓝的双眼。

　　中也不爽，“让开，别挡路。”

　　“虽然不能是完全的凑巧，但我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中也抬起头，“什么啊，完全听……”

　　太宰治用一个吻封住了中也所有的不满。

　　那是一个稍微拉长了两三秒的接触，中原中也脑子里却响起一声轰隆，他半天才回过神来，来往的男男女女都在他们身边停下脚步，不知道谁带头吹了一声口哨，不久后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掌声，这种掌声很快就成了炸了锅似的欢呼。

　　欢呼声就像此时车外突降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和中也脑子的回忆不谋而合。

　　中原中也如梦初醒，想起自己没有带伞心里开始骂娘，他摸出手机想给室友打个电话，摁亮屏幕时最先映入眼帘却是他和太宰的合照，那是在酒吧拍的，背景里桌上的玫瑰花鲜艳欲滴。

　　又快走神的时候中也猛摇摇头，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种飘忽不定的状态，有的没的想一大堆。

　　集中注意力打对电话，那边接起电话的室友有些意外，“欸？中也，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啦～”

　　“下雨了，你能出来接一下我吗？”

　　室友的语气更疑惑了，“接你？这么晚你怎么突然回学校来了？太宰呢？”

　　中原中也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淡淡说：“我分手了”

　　语气虽平常，他的心口却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那一下好像也拧在室友的大腿上，电话里面惊叫出声，震耳欲聋，“分手！不会吧！！！一个寒假不见你们就分手了？开什么玩笑！”

　　中也在他大叫的时候把手机移远，等他说完话的时候才重新放到耳边，“谁跟你开玩笑了。”

　　“啊不是…”室友的声音有些局促，“到底是为什么啊？他当初追你追得可是惊天动地，是不是你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你个头啊！”无端端被扣了一顶脏帽子的中也怒了起来，全车人的目光瞬间劈头盖脸全砸到他身上，中也尴尬地压低声音：“回去再讲啦，差不多二十分钟后记得出来接我，挂了。”

　　中原中也摁掉电话，手机屏幕又回到了那张合照上，那是和太宰治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对方拽着他拍的，照片里自己还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室友说太宰追他追得惊天动地是有点夸张，但轰轰烈烈的味道还是有一点的。

　　在被太宰袭吻的第二天，中原中也踩着上课的铃声昏昏沉沉走进教室的，昨晚他大骂太宰治三个小时，脑子骂疼起来，耳朵都有点轻度耳鸣，可是一走进教室他还是感受到了全班诡异又热烈的氛围。

　　“中也君，不愧是你，居然搞定了全校最想交往男友榜的第一名。”

　　男生嬉嬉闹闹地凑到他面前，对他挤眉弄眼的。

　　“什……！”，发现这件事情已经被同学知道的中也冷汗瞬间流下来。

　　后面另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是挺好的嘛，那可是个大帅哥啊，中也，我都羡慕死你了！”

　　“听说人家里是搞养殖场，好像是养螃蟹的！”

　　“螃蟹啊，好羡慕啊，果然住在横滨大海边就是幸福啊，让你男朋友送我们螃蟹大餐吃吧，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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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热烈的样子就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中原中也当时就炸毛了，“你们这些家伙！是皮紧了想挨揍吗！是哪个八婆在你们面前胡说八道的啊！”

　　这时，一个亮着的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拿着手机的那个家伙一脸坏笑，“不是谁说的那么简单的哦，是全学校都在传哦。”

　　中原中也的眼睛迅速在屏幕上浏览一遍，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浏览，手机上只有一张几乎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的kiss照。

　　天杀的！他和太宰治接吻的照片居然被传上了校论坛，转发和评论都已经破万了！

　　中原中也心灰意冷地上完上午的课程，心里不断抱怨这些事情全部都是太宰治的错啊，为什么那家伙要在大庭广众下做那种事，还说什么绝对不允许，那个女孩看到照片的话，不对，是任何一个女孩子看到照片都会对自己失去任何兴趣的。

　　再说昨晚他可是难得真心想交一个女朋友啊！气死人了！

　　中也心里好烦，面前突然出现一堵人墙，四五个女孩子气势汹汹地拦住他，一个女生开门见山地质问：“中也君，你和太宰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太宰先生？中原中也对这个称呼产生过敏反应，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我跟他有个……”

　　“中也。”

　　恶魔的呼唤响起来，像被阎王爷点了名似的，中原中也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掉在了地上，他回头一看，那个引起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正好就站在他后面。

　　“混蛋太宰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中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问过太宰治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这叫什么问题，我跟中也就隔着一个教室啊，先别说这个了，一起去吃午饭吧，中也。”

　　太宰治说完这话才看到中也那边还站着几个女孩子，他一挑眉毛，“这么多漂亮的小姐，都是来跟我的中也搭讪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魔音穿耳，听到的同学们都停下脚步，齐齐看了过来。

　　“什么你的中也，给我好好说话啊，混蛋！”

　　太宰治完全忽视了中也的发言，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就把人揽到自己身边，态度优雅，笑里藏刀，“不行哦，我才是他的饲主。”

　　太宰治话音刚落，周围的女生都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男生则直接发出了‘哦吼吼’的起哄声，某对小情侣里的女孩子戳着男朋友的肩膀，‘你看看人家太宰君’。

　　中原中也完全受不了，他拿手肘撞了一下太宰的肚子，“你胡说八道的功力真是无人能及，快给我闭嘴！”

　　太宰治一本正经，“我胡说什么了，亲都亲过了，还能抵赖的吗？！”

　　人群里发出了‘啧啧’的笑声。

　　趁着这一切还没发展到不受控制的程度，中原中也拉着太宰治逃走了，身后男孩子们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两个人跑到没人去的顶楼，中也立刻撒开太宰的手，“你这白痴脑子里又是哪颗螺丝没有拧紧啊！”

　　和中原中也的怒不可遏相反，太宰带着一丝温和的笑低头看着他，“中也才是，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我有哪里不好吗？”

　　“不是这个问题吧，我可是男人啊！你给我脑袋拎拎清楚，虽然我留着长发，但我可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啊！”

　　“这点，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不不不不，”中也的左脑是水，右脑是浆，他左右不断摇头，甩成一脑袋的浆糊，最后他定了定神，“先不说你做的那些事好了，我记得你可是有女朋友的！”

　　“我没有女朋友。”

　　“你骗傻子玩呢，昨天晚上明明是你自己说送女朋友回宿舍啊！”

　　太宰治眨眨眼，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你说那个啊，那是骗你的，昨晚我是完全在那里等着中也哦。”

　　中原中也一愣，“你等我干嘛？”

　　太宰治的表情认真起来，“当然是为了不让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啊。”

　　“欸……”

　　中原中也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中也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明明很在乎的东西也要假装毫不在意，你是看到我和女生接触之后，才赌气也去靠近女孩子的吧。”

　　中也：“……”

　　“不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心情，那我只能想办法把你身边的花花草草都赶走咯，谁知道还真有人头脑发热地喜欢上你了，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了。”

　　中原中也还在震惊于太宰治的腹黑时，那人已经伸手从客观事实上，真实地抱住他，好听的嗓音在耳边一击必杀，“中也，和我交往吧。”

　　中原中也第三次在公交车上失神是被司机晃着的手给弄醒的。

　　“同学，同学！”

　　中原中也恍惚一下，清醒过来。

　　“最后一站大学城到了，再不下车的话，我就把你锁车上了哦。”

　　中也对一脸和善的司机大叔道歉，“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下去。”

　　从公交车下来，室友正撑着伞迎面走过来，“中也，这里这里！”

　　两个人撑着同一把伞，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楼走。中原中也冷得直发抖，室友的情况也没有比他好多少，但对方还是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问他，“所以，你是分手了要搬回宿舍吗？”

　　“是啊，最后一年，住学校也方便一点。”

　　“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中原中也呼出一口雾气，“不合适呗，还能是为什么。”

　　“不合适？三年了才发现不合适吗？”

　　“对，毕竟都是男人啊，迟钝点不是很正常吗？”

　　“是这样吗？”

　　在室友怀疑的表情中，中也刷了门卡。

　　太久没有回宿舍了，中原中也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上一次在宿舍里睡不着，是在和太宰治正式搬出去同居的前一夜。

　　那是两个人恋爱半年之后的决定，起因是太宰生了一场病。

　　太宰治看起来风流倜傥，浑身都透着一股斯文败类的劲儿，实际上是个非常懒的人，学业上没什么问题之后，他除了出席一些必要的学校活动，然后骚扰骚扰中原中也以外，私底下里他几乎算得上是个心思平静，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中原中也了解这一点，虽然他不明白这样的毛病到底怎么来的，这个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家伙，一到涉及自己私人情况的时候就出现一种特别不喜欢和别人沟通的状态。

　　中也最讨厌他这副样子，但还是选择了包容。

　　最初只是包容他生病不说出来，照顾他到康复，后来是包容他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包容他的不坦诚，再后来是包容他偶尔的冷暴力。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磨去棱角，以往张扬轻狂的个性不知为何变成了老妈子，慢慢地，他觉得自己比起找了个男朋友，更像是找了个儿子。

　　可他一开始和太宰治在一起的原因，明明是因为对方的坦诚和爱护。

　　今年寒假开始的前一天，他在两人同居的家里收拾行李，看着两人花了心思装点过的出租屋，中原中也心里无声地塌陷了一块地方。

　　“太宰，我们分手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宰治正靠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瞎摁着电视遥控器，挂壁电视里一个接一个地换台，在中也话音刚落时，电视停留在一档音乐节目上，播着一首《love is gone》。

　　这背景音乐，似乎就在预示着今晚的结局，中原中也眼角一酸，强撑着坚定看向太宰。

　　太宰治拿着遥控器的手垂下来，他坐起来，身上穿的那套蓝色家居服还是中也买的情侣装，红色那套静静地躺在中也的行李箱里。

　　太宰声音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微微皱眉问：“中也说什么？”

　　中原中也知道双方感情已经出现问题，他相信绝不是他单方面有所感觉，只是太宰治从来不说，他不甘心，“我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太宰沉默了，他鸢色的眼睛像是无底的深潭，中也曾经无数次在里面沉沦，但这一次中也保持着无动于衷，或者说，他是渐渐变得麻木以致无动于衷。

　　太宰哑着声音发问，“中也不爱我了吗？”

　　中原中也的眼睫轻轻颤抖，他缓缓抬手取下右手无名指的戒指，那是两个人一起决定买下来的。戴了三年，已经在手指上留下一圈淡白的痕迹，中也将戒指放在茶几上，在刘海遮住眼眸时，他用力闭了闭眼。

　　“不爱了。”

　　音乐节目的歌停止在中原中也关上家门的瞬间，太宰治没有追出来。

　　再次遇到那个女孩子是个意外。

　　两人在教师办公室相遇时，戴着蓝黄条纹围巾的女孩向他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笑容。

　　“好久不见啊，中也君。”

　　一起从办公室出来，中原中也有些尴尬地说：“当时的事，我向你道歉。”

　　女孩摇摇头，依然笑着，“我当然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你们现在还好吗？”

　　中原中也看向前方，道路两旁树木上的叶子在近几日的大雨里已经落光，堆积的残叶在路面形成斑驳的错觉，阳光不受任何阻碍地洒在二人身上，可冷风吹来时中原中也还是缩了一下脖子。

　　“已经分开了。”

　　他平静地让这个消息随风飘走。

　　女孩一点都不意外，说话的样子比中原中也还要从容，“正常的。”

　　中也一愣，停下脚步，女孩子侧过身来，“毕竟，你们都是男孩子啊，不是吗？”

　　所以最终的原因是这个吗？因为彼此都是男人，男人就可以不用计较太多的细节，就可以彼此大大方方，没心没肺把日子过个天荒地老？

　　中原中也晃神，突然觉得脖子一暖，他惊地眨眼，才发现是女孩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这么怕冷啊。”

　　这句话很耳熟，几乎是每年冬天他都要拿来取笑太宰治的话，太宰治比他还要怕冷。天微微凉的时候，太宰的手脚就已经冷得发麻了，于是在这三年来的冬天里，中原中也帮他养成了睡前泡脚的习惯，每次出门前还会把他打扮得像是要去南极科考一样。

　　但是太宰从来都不知道，他也是个怕冷的人。

　　“这不好吧……”

　　“干嘛，嫌弃是女款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女孩眼神调皮，再次打断他的话，“难怪你会不还给我了？”

　　“当然会还！”

　　“那不就好了，”小姑娘爽朗地笑了，“明天还我吧。”

　　第二天，好不容易再次熟悉寝室环境的中也还迷迷糊糊地睡着，室友推醒了他，“楼下有人在等你哦。”

　　中原中也惊醒过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太宰治来找他了，他询问的声音忐忑极了，“谁啊？”

　　室友用手比划一个长发的样子，“就那个一直喜欢你的女孩子啊。”

　　中原中也怔了怔，昨天他戴着女孩子的围巾回来，室友问起是哪个新对象之后，中也才知道，整个寝室都认识那个女孩子，因为那个女孩时常向他们打听起自己的近况，最后还会再三叮嘱，“请不要告诉中也君。”

　　简单收拾下出了宿舍楼，女孩子果然在庭院里等他，“不是说我送过去吗？怎么自己过来了？”

　　“因为急着想见你，”女孩坦诚到让中也有些脸热，“商店街开了一家新店，我们一起去吃吧。”

　　没等中也答应，女孩子就带头开路，中也只好跟在她身边。

　　商店街就在大学城隔壁，不算远，路上偶然遇到的几个同学都不约而同向他投来讶异的目光，中原中也有些头疼——

　　时代变了，自己跟女人出来反而显得稀奇了。

　　两个人走进一家甜品店，女孩子指着展柜里的一款蛋糕兴奋起来，“这家的草莓舒芙蕾特别好吃，我请你吧。”

　　中原中也看着展柜里各式各样的小蛋糕，突然想起来太宰治是最喜欢吃甜食的。

　　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就到蛋糕店买了好多小蛋糕，中也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太宰治千哄万骗，他实在拗不过才尝了那么一口，最后还是因为过于甜腻而吐了舌头。

　　太宰治将微苦的咖啡递给他缓缓口，“连蛋糕都不会吃，中也是笨蛋吗？”

　　“这叫不爱吃，不是不会吃。”

　　太宰治挑起一口奶油放进嘴里，“是因为太甜了吗？”

　　中原中也咽下咖啡，“是啊。”

　　“我知道有种不太甜的吃法哦。”

　　在中也刚要问是什么，太宰就吻了他，甜腻的奶油，太宰治喜欢的甜食，亲吻的时间持续到无限长，几乎到了无法停止的地步，后来太宰治每一次吃蛋糕的时候总是要故技重施。

　　中原中也想起这些，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他又想起太宰治因为吃了太多甜食而牙疼，他的笑容就收敛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提醒他不要吃太多甜食。

　　“想什么呢？”

　　女孩的问话让中原中也回过神来，他回答，“没事，看到甜的觉得牙疼。”

　　女孩的脸色变了，中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急忙挽回，“我不是说蛋糕不好，是我自己吃不了太甜的。”

　　女孩讪讪，“没事，我也只是偶尔吃吃看。”

　　话虽这么说，但在店里坐下来时，中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满满的兴奋感被冲淡了许多，可他不擅长说好听话，回想起和太宰在一起的三年，都是对方说情话给自己听，没想到会一点都没有学到。

　　太宰治是个很擅长说话的人，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觉得无聊，每次中也发脾气，太宰总是能很好安抚他，哄他开心。太宰知道他发怒的点在什么地方，知道他喜欢听什么样的话，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才会被太宰吃得死死的。

　　“我们一会儿去看电影吧。”

　　女孩大有把还围巾的小事变成约会的大事的趋向，“最近上映了好几部不错的电影，我想跟你一起看。”

　　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现在的自己总是动不动就想起太宰治，这样的心理状态去和被人约会容易让他生出罪恶感。

　　“上次看完电影之后，你跟我说还会再约我的，这可是迟到了三年才履行的承诺。”

　　女孩的话把他即将溜出口的拒绝重新堵回了咽喉里。

　　电影院里人满为患，几部大热电影的宣传KT板堵在入口和通道上。

　　“你想看哪一部？”

　　女孩这么问他，中原中也差点回答不是鬼片就好，太宰治看鬼片可以尖叫到掀翻屋顶，他们俩就一起看过那么一次鬼片，结果就被安保人员恭恭敬敬地请出了电影院，也太丢脸了。

　　“呃……随便吧，我都可以。”

　　小姑娘都喜欢看爱情片，这一位也不例外。

　　偏偏，中原中也最不喜欢的就是爱情片，他喜欢看爱情片以外的所有片子，而太宰治热爱的是晚间八点档的肥皂剧。

　　两个人每天都窝躺在沙发上，太宰治把比自己小了一号有余的中也抱在怀里，等着八点开播的电视剧。这三年播过豪门宫斗，婆媳恩怨，伦理孽缘，封建帝国，狗血一波高似一波，中也每次都在开播后十分钟里睡着，隔天会在床上醒过来。

　　中也偶尔会觉得为难太宰了，他虽然不高可体重却是实打实的六十公斤，太宰虽然长得高大，但力量方面是短板，要把他从客厅抱到卧室可不是简单的事，这不简单的事，太宰治做了三年。

　　中原中也曾经问他，“我是不是很重？”

　　太宰治想都没想：“你试试把全世界抱在身上看重不重。”

　　中原中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开始怀念太宰的好了，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自己全部都忘干净，像个没记性的小孩。

　　太宰治曾说过他像小孩，爱发脾气，遇到擅长的事就会无端地牛逼哄哄，酒量也像小孩子，喝两口就会开始发酒疯。

　　中也经常在太宰还有其他朋友嘴里听到自己发酒疯的事迹。印象最深刻的是去年的圣诞节，他喝醉后要太宰背自己走回家。这事儿他自己是没有印象的，朋友说当时太宰拒绝了坐车，一路背着他回到家里，第二天中也洗衣服时，发现太宰隔着保暖内衣的线衫都是湿的。

　　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怕冷的人会在大冬天的夜晚流一身汗背他回家了。

　　中原中也的回忆越飘越远，直到肩膀一重才回过神来，女孩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中原中也触电似的站起来，他的心怦怦跳，但绝不是因为害羞或者紧张，而是他产生一种背叛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背叛了太宰治。

　　为什么会这样？稍微呆滞两秒后，后面座位传来了不满的声音，女孩子诧异地伸手拉了拉中也的袖子。

　　中也抽回手，“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他落荒而逃。

　　在洗手间里，中也狠狠地洗了一把脸，他甚至想把脑袋拆开，把里面的太宰治统统都给洗掉。

　　重新回到座位上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了，荧幕上的男女拥抱在一起，深情对视，继而接吻。

　　女孩子看得有点愣神，见到中也回来时，她不好意思地稍稍低下了头。

　　“刚才的电影，你好像不是很喜欢。”

　　回宿舍的路上，女孩这么问中也。

　　中原中也皱皱眉，事实上，他全场都在神游天外，看得是自己和太宰治的回忆录，至于荧幕上演了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

　　“还好吧。”

　　女孩在宿舍门外的小庭院里站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以后我会找到更好看的电影，也还想跟你一起看。”

　　中原中也微笑，橘红色的头发蜷缩在黑色的围巾上，显得格外温柔，“好看的电影应该和爱你的人一起看。”

　　女孩愣一下才抬起头来，“可我想和我爱的人一起看。”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靠努力换来的爱往往会使人生疑，这种爱在漫长的时间里会让人痛苦地感到，自己不是被人爱，而是被人需要而已。”

　　中也顿了顿，“所以，别让自己成为被需要的那个。”

　　对方脸色复杂起来，“所以，中也君是被需要的那个吗？”

　　中原中也被问得一滞，他想起自己离开时，太宰治并没有被挽留。

　　“我想，我应该不是被需要的。”

　　女孩追问：“那如果是被爱，为什么你们还会分手？”

　　中也答不出来，女孩却突然看向他的身后，中也正要回头，一个温暖的怀抱从他背后覆上来，熟悉的淡淡香味从上至下笼罩住了他，常常让他心动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大概是因为，我们既想当爱人，又想当小孩的缘故吧。”

　　“抱歉了，小姑娘，这个人我要带回家去了。”

　　是太宰治。

　　“所以，中也还喜欢那个女孩子是吗？”

　　太宰治揽着中原中也的脖子，酸溜溜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你三年前已经问过了。”中原中也一边使劲儿扒拉开太宰的手臂，一边反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这个问题，三年前你也问过了。”

　　“哈？你又跟踪我！太阴险了！”

　　太宰治很认真，“不，我只是想确认下中也到底是不是想和女孩子在一起。”

　　中原中也忘记了挣扎，“什么意思啊，你又在想什么？”

　　“因为三年前，中也好像是被逼无奈才和我在一起的啊，所以我想，会不会跟女孩子在一起才能让你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爱。”

　　中原中也舌根一苦，心里发酸，他不想太宰再说下去了。

　　“可是我一看到你和女孩子走在一起，我就生气得不行，虽然不想承认，可我真的很嫉妒。”

　　中也低下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未全部呼出就被太宰搂进怀里，“我不是个合格的恋人，但我会努力让你感觉到自己是被我爱着的，如果我说的情话还不够，我以后会说更多给你听。”

　　“重点不是这个吧，”，中也失笑，双手抚上了太宰的背，“其实我感觉到了，只是被我自己忽视了。”

　　“那说明是我做得还不够。”

　　太宰治将中原中也推离一点，低头吻他，犹如三年前。

　　中原中也在室友的瞪视下又搬出了寝室。

　　“所以，你们只是在逗我吗？”

　　室友很不爽，甚至想打人。

　　“谈恋爱吵吵架不是很正常吗？”

　　中也拉出行李箱的杆子，漫不经心，理所当然。

　　“下次再分手我是不会给你开这扇门的！”

　　中原中也扮了个鬼脸，一溜烟离开了这个怨气冲天的地方。

　　再次坐在公交车上时，中也身边又像过去一样多了太宰治这个人。

　　冬天还没过去，冷热相遇产生的水雾依然结在车窗上。

　　中原中也坐在靠窗的位置，抬手时无名指上的戒指闪出微光，他带着笑意在玻璃上写下太宰治的名字。

　　“中也又到处写我的名字。”

　　身边的某人抱怨一句，中原中也盯着那个名字，毫不在意的语气，“什么关系，我喜欢就好了。”

　　太宰治鼻尖轻哼一声，马上在自己名字下面写上中原中也的名字。

　　中也皱眉，“你干嘛啊？！”

　　太宰治搂他肩膀，“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喜欢。”

End.